布尔乔亚的绘画被掩盖的红色
路易斯·布尔乔亚以大型青铜蜘蛛雕塑而闻名世界,相比之下,人们对她的早期绘画不甚了解。日前,展览“路易斯·布尔乔亚:绘画”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举行,汇聚艺术家的百余幅绘画。这些作品大约创作于艺术家家乡巴黎来到纽约后的头十年,之后她转向雕塑创作。在《纽约时报》艺术评论员罗伯塔·史密斯看来,布尔乔亚的这批绘画不仅阐明了其日后雕塑的一些主题,对于纽约的绘画史而言也是有力的补充。
知道路易斯·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画画是一回事:布尔乔亚身为雕塑家的艺术生涯在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达到顶峰,而她的回顾展中常常有绘画作品出现。但是要知道20世纪40年代——布尔乔亚来到纽约的头十年——她创作了100余幅绘画又是另一回事。如今,其中有将近一半作品出现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大展厅中,它们流露出原始情感,用色笨拙而坚定——往往是深蓝和红色,尤其以红色为主。事实上,这场展览是对于红色所蕴含的汹涌意义的沉思,在她的绘画中,红色有着与血、热情、爱、勇气、欢乐、愤怒、暴力相关的诸多联系。
布尔乔亚在其位于纽约东18街公寓的工作室 约1946 © the easton foundation
在展览“路易斯·布尔乔亚:绘画”(Louise Bourgeois: Paintings)中,将近一半的作品借展自艺术家基金会,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一至少有几十年未曾展出。它们共同阐明了一些在其雕塑中反复出现的主题,还显示出某些雕塑的结构本身,这些结构在20世纪40年代中期时作为母题出现在她的绘画中。
布尔乔亚早期绘画,展览现场
不过,这场展览在很大程度上向我们呈现了一位全新的艺术家,其对于复杂形式与强烈情感的平衡难得一见,这些情感尤其与艺术家早年的记忆、成为母亲的经历、艺术创作以及它们之间的冲突有关。这些主题在1946年至1947年创作的四幅《女人之屋》(Woman House)绘画中显而易见,每幅绘画都将房屋和一个女人的身体结合在一起。这在20世纪70年代的女性主义艺术中将是司空见惯的。但是在40年代,布尔乔亚的主题在西方现代艺术中几乎找不到先例。
《女人之屋》系列,展览现场
如今看来,在两个层面上,布尔乔亚的成就都应该被纳入现代绘画史的思考中。她身处先锋艺术的中心,但是不同于李·克拉斯纳(Lee Krasner)、伊莱恩·德·库宁(Elaine de Kooning)、格蕾丝·哈特根(Grace Hartigan)等其他女性艺术家,布尔乔亚对抽象表现主义的风格与规模都不感兴趣。但是仍有问题存在:布尔乔亚的纯饱和色彩是否曾对这种风格产生过影响,又或者曾启发过巴奈特·纽曼(Barnett Newman)和马克·罗斯科(Mark Rothko)这样的色彩大师,而他们的画风正是在这一时期迈向成熟?或许布尔乔亚的红与蓝所扮演的角色类似于珍妮特·索贝尔(Janet Sobel)——人们认为这位生于乌克兰的新泽西艺术家在波洛克之前就创作了滴落颜料的抽象画,而波洛克也看过她的画。
展览现场
一切都来得很快。在1938年的春天或夏天,布尔乔亚在她家族位于圣日耳曼大道上的纺织品画廊里开了一个小型画廊。9月12日,她同一个8月来过她店里的美国人结了婚。这个人就是罗伯特·戈德沃特(Robert Goldwater),一位年轻的艺术史学者、教师和评论员,他进入了纽约文化圈的上层,在那里,他尤以撰文探讨所谓原始艺术与当代艺术的关系的文章著称。
那年10月,布尔乔亚便来到了纽约。她被如此突然地离开自己家人的愧疚感所折磨,对于巴黎也充满思念,正是在巴黎,她成为了一名艺术家,以具象风格创作,这种风格部分来源于毕加索所画的玛丽-德雷莎·瓦尔特(Marie-Thérèse Walter)。
费尔南德·莱热(Fernand Léger)是布尔乔亚在巴黎时的老师之一,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应该当一个雕塑家。布尔乔亚似乎对此没有在意,但是到1947年,奇怪、细长、可能是具象雕塑的形象开始出现在她的绘画中。到20世纪80年代与90年代初,她将闻名世界,代表美国参加1993年的威尼斯双年展,而她出名的将是名为《母亲》的大型青铜蜘蛛雕塑。或者如一位观众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对她的同伴所解释的那样:“你懂的,那些大蜘蛛。”
路易斯·布尔乔亚标志性的蜘蛛作品
生活在艺术氛围日益浓厚的纽约,布尔乔亚一定感受到了震撼。她也面对着新的责任。1940年,她和丈夫领养了一个名叫阿兰(Alain)的3岁的法国孤儿,两个月后,她就生下了让-路易斯(Jean-Louis)。15个月后,他们的第三个孩子米歇尔(Michel)出生。后来,布尔乔亚曾说,庆幸的是,她的丈夫是个女性主义者。或许,这一切的新鲜体验都使布尔乔亚进入了她艺术的不同位置。此次展览中的第一幅画《逃离的女孩》(Runaway Girl,约1938)也许反映了布尔乔亚在突然离开巴黎后的悲伤。在这幅画中,她是一个有着金色长发的玩偶,漂浮在两层山脉之上的湛蓝天空中——一层是白色的,一层是用木炭勾画的。天空之外是用木炭和铅笔画的海洋,一个孩子在那里游泳;对岸是一座白色的房子,可能是她的家人在巴黎郊外的家,他们在那里维系着一个修复挂毯的作坊。
《逃离的女孩》 ©Easton Foundation/VAGA at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Y
这里只有少数几幅画是20世纪40年代早期的,这足以说明布尔乔亚生活的忙碌程度。即便如此,它们有力地反映了她有话要说的信念以及她自己的表达方式。大约作于1940年的《兄弟会》(Confrérie)描绘了六个深色轮廓,它们似乎在一片红色土地上漫步,看向另一座房子。房子上方悬浮着一片神奇的彩色云,闪烁的颜色让人想起教堂的彩绘穹顶。在《我的兄弟之家》(The House of My Brothers, 1940—42)中,故事情节转向内部,进入一个多面体的透明结构,可以看到房间和里面的人。
《兄弟会》©Easton Foundation/VAGA at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Y
此后,自然景观的痕迹寥寥无几。场景往往是建筑或人工空间:房间、舞台、盒子、屋顶或庭院。这些画作显然大多是自画像,而且越来越多有雕塑的轮廓。在作于1947年左右的《自画像》中,布尔乔亚给自己画了一张紫色的狼人脸,这似乎是在坦白自己的罪行或羞耻,还穿了一条引人注目的黑白条纹连衣裙,其中心特征类似于被布尔乔亚称为《人物》(Personages)的早期木雕作品之一。
其他作品则是对当母亲的焦虑以及孤独的纯粹表达:《红夜》(Red Night, 1945-47)展现了一个女人和三张小脸蜷缩在一张床上,床则漂浮在漩涡状的红色田野上。这幅画的对面是一幅粉红色和浅蓝色的无题作品,一颗彗星嘴巴大张,长着毛茸茸的长尾巴,扑向前景,俯瞰着一个高耸的烟囱,三个小人从那里伸向这个可怕的生物。
《在卢浮宫发生的令人遗憾的事件》(Regrettable Incident in the Louvre Palace, 1947)回忆了艺术家作为讲解员时在博物馆中发生的一件事,但她从没透露过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画中建筑如同兵营一般的荒凉结构很快就让人想到大。一幅作于1948年的无题画作描绘了布尔乔亚的第一个雕塑工作室:她和家人在东18街住过的公寓楼顶,这是红色绘画中色彩最明亮的作品之一。在这个闪闪发光的红色结构上,是一些费里尼式的漂浮着的明亮形状,这或许是对于艺术家展望三维创作的一瞥。而在《屋顶之歌》(Roof Song, 1946—48)中,艺术家的形象站在一个红色烟囱上,咧着嘴大笑,头发则像翅膀一样,看起来有点像古代石刻偶像。画面的右边是一座窄窄的布尔乔亚式雕塑,黑中带红,这是她骄傲的来源。20世纪40年代纽约绘画的历史被认为是线性的,主要受到男性的主导。如今这场光芒四射、令人震撼的展览进一步颠覆了这一点。
《屋顶之歌》 ©Easton Foundation/VAGA at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Y
展览“路易斯·布尔乔亚:绘画”将持续至2022年8月7日。
(本文编译自《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