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楠古典主义与隐喻之歌
作为摄影冲印技术中的概念,负片指的是经曝光和显影加工后得到的影像。其明暗与被摄体相反,其色彩则为被摄体的补色,它需经印放在照片上才还原为正像。在这个过程中,需要进行包含洗、印、放、暗室特效、黑白着色、修补等一系列处理过程。在数码成像设备盛行的当下,虽然负片所代表的胶片时代已然落寞,但这种同时依靠严谨的工序和感觉经验而形成图像的技术,以不那么快捷、不那么完美的手工质感,反而附加给冰冷静止的图像以人的温度。
艺术家张英楠与他的工作室
《负片》是张英楠在索卡艺术举办的第三个个展,展览的作品大部分是他在2022年创作的新作。这批作品相较之前,似乎更加疏离、更加克制、更加孤寂、也更加追求精准。从结构、色彩到每一根线条的位置,张英楠对极致的准确和技术似乎有着某种“执念”。但克制与放逸、理性与感性、规则与自由这些处于对立关系中的两端,在张英楠的画面中如“负片”到“正片”的成像过程——经过反转与交错,达到了一种难以撼动的稳定与平衡。
张英楠个展《负片》展览现场,索卡艺术,2022
张英楠的创作过程似乎也是在理性与感性两个极端之间游走。出生于部队家庭的他,毫无意外地在成长过程中要受到各种“规矩”的约束,但这反而激发了他对自由精神的向往,并对一切所谓的“规则”持有怀疑的态度。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性格底色,让张英楠平静且极度克制的画面之下,始终有股力量在涌动。这股力量不汹涌、不躁动、不张狂、不依靠笔触的流动与色彩的挥洒,但却是结结实实的。
张英楠,极星,97×130cm,布面油画,2022
张英楠,复调,150×200cm,布面油画,2022
看张英楠的绘画,似乎绕不开古典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范畴。《世界美术》杂志中的提香、卡拉瓦乔、基里科……为少年时期的张英楠打开了对“美”的认知大门。
古典绘画对张英楠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可参照、可描摹和可学习的对象,而更多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以及绘画精神的指引。以古典主义为形,张英楠展开的是对理想与现实、虚无与永恒、自我与他者等等关系的凝视与追问。
张英楠,青春,130x170cm,布面油画, 2019
秩序感对应的不是墨守成规与古板,相反却是一种近乎梦幻的浪漫。在《梦中梦》、《印记》、《分离》等近期作品中,人的痕迹被进一步抽离出画面,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明亮的光源。光源贯穿寂静无人的室内空间,让这些犹如神殿一般空寂到肃穆的地方竟有了生命的痕迹与人的温度。张英楠说,这道光源是他自己在画面中的一种抽象的体现,对应了他的精神状态,但这道光映照的又岂止是艺术家自己?画面中的虚构世界与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之间,在看与被看的关系中,因为这道光,竟有了种“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的幻象。
张英楠,梦中梦,200x150cm,布面油画,2021
张英楠,印记,170×130cm,布面油画,2022
相较于前些年以荒原为场景的作品,张英楠近期的画作似乎更加喜欢讲述“室内空间”中的故事。在这个由人类智慧与文明堆叠而起的现代世界中,疏离和孤独却比无人的原野更加真切与具体。一尘不染的空间,拥有黄金分割比例的建筑和精心搭配的色彩,传递出的却是无比现实与完美尽头的某种虚无感。
张英楠,空谷,150x200cm,布面油画,2019
张英楠,独白,130x170cm,布面油画,2019
张英楠,瞳孔,140x110cm,布面油画,2021
99:99艺术网
张:张英楠
1
极致的理性与自由的感性
恰如一张图像的正负两面
99:在一些作品,如《印记》、《那是虚无》中出现的一道笔直的光源代表了什么?
张:光源更多是作为我自己在画面中的一种抽象的体现,对应的是我处于内在精神环境中的状态。
张英楠,那是虚无,150×200cm,布面油画,2022
张英楠,回声,200×150cm,布面油画,2022
99:借助这批作品,您更加深入地对什么问题进行了研究?
张:目前的创作最主要的是想通过结构与颜色的关系来表现某种情感状态,这一点跟之前用空间结构进行表达有所不同。
张英楠,旧城,150×200cm,布面油画,2022
99:这两年的疫情,对您的思考和画面有影响吗?
张:疫情对我的影响还是很大的,一方面打乱了我的工作节奏,同时也让我感到不安。疫情时期,让我对很多价值评判标准开始持有怀疑。体现在绘画中,我感觉多了一些不确定的成分。
张英楠,星尘,300×200cm,布面油画,2022
99:从构思到创作完成,您的工作步骤是怎样的?在正式在画布上创作之前,会有一个比较精准的草图阶段吗?
张:最开始的构思一般是非常模糊的,通常我会有冲动想去创作一件作品。在构思和创作的过程中会收集很多相关的素材,比如建筑的、人物的、静物的或者是风景的素材,再根据我的需求将这些素材进行一些重新排列和组合。
在创作前期,我习惯在电脑、ipad上做一些大概的拼贴,但这都是非常模糊和概括的。进入到作品的正式创作阶段会进行不断地调整、替换、涂改,直到最终呈现的效果比较接近自己理想中的画面。
张英楠,分离,150×150cm,布面油画,2022
99:感觉您的作品越来越趋向精确地制作。
张:在结构上我会比较追求精确,很多地方甚至会用尺去测量。我觉得在一个平面的画布上,每个元素和细节的位置都非常重要,甚至于每条线的位置都能够决定观看者的心理状态。
张英楠,幻想曲,150×200cm,布面油画,2022
99:在创作那些无人的空间时,您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冷眼观看”,还是会将自己置身于这些场景中,去想象、体验和感受?
张:在我看来,画面反映的是心中的风景,所以绘画其实是我自己与自己对话、自己面对自己的过程。绘画对我而言,更像是自我的内心独白。
张英楠,北方的海,150×200cm,布面油画,2022
2
我不是一个纯粹的古典主义追随者
99:在您学画的过程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古典主义产生兴趣的?古典绘画对您的创作的影响体现在哪些方面?
张:我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纯粹的古典主义追随者和狂热者,古典主义对我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在我刚开始学习艺术的时候,当时我妈妈的单位订了一份名为《世界美术》的杂志,每一期会刊登一些古典主义的绘画,我在里面看到过提香、基里科,还有我比较喜欢的艺术家卡拉瓦乔的作品。古典绘画给我的影响首先是画面中呈现出的一种理性的状态和很强的秩序感;其次是构图的均衡。这两点至今还在对我的思考和画面产生影响,为我提供非常有力量感的框架。
张英楠,预言,200x150cm,布面油画,2019
99:对您产生比较大影响的艺术家是?
张:在古典主义绘画的范畴内,卡拉瓦乔和基里科对我的影响最大,尤其是卡拉瓦乔,他的画面之下有很多的隐喻,这是我很感兴趣的部分。
张英楠,彼岸,150x150cm,布面油画,2019
99:您认为自己是个偏理性的人,还是偏感性的人?您画面中对秩序感的追求,与您的成长经历和性格有关吗?
张:偏理性还是偏感性对我而言其实一直是在变化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桀骜不驯、追求自由,会排斥和抵触自己不认可的东西。我在部队家庭中成长,生活中自然会受到各种条条框框的制约,这反而催化了我对自由的向往和对所谓的“规则”的排斥。
但童年的生活习惯在我成年后又反过来影响到我,让我的工作和思考变得更趋于理性。理性与感性的关系,在我的创作中也是同样相互交织和轮回渐进的——从无法到有法,再从有法到无法。
张英楠,遥远,130x130cm,布面油画,2018
张英楠,童年,200x150cm,布面油画,2020
图片致谢:索卡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