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投资获利比贩毒还高艺术市场的陷阱
艺术品一手交易市场,多半发生在艺术家、经纪人与收藏家之间,可能是艺术家与收藏家直接交易,也可能是收藏家通过艺术经纪人与画廊,间接购买。
艺术品一手交易市场,多半发生在艺术家、经纪人与收藏家之间,可能是艺术家与收藏家直接交易,也可能是收藏家通过艺术经纪人与画廊,间接购买。一般人总认为,直接向画家买画,最为有利,其实不然。藏家收藏艺术品,第一目标,是要收购艺术家的代表作或精品;绝不会只以收藏价低的应酬作品、普通作品为满足。如果藏家直接到画室向艺术家买画的话,那他理性挑选精品的机会,智性讨论作品优劣的机会,就会大大的减少。到头来,画既没有好好挑选,画价又不便当面反覆磋商,最后的结果,反而有可能是藏家在选画与画价上,都不能如意尽兴。
以正常的艺术交易而言,藏家通过画廊买画,最为有利。在画廊中,藏家可以尽情翻阅有关画家的资料,大胆问询或尖锐辩论美学问题,反覆比较讨论个别作品的优劣,以及坦白抒发个人的品味偏好。画廊是藏家广泛学习鉴赏艺术的最佳场所,是提升品味的进阶之处。比起只提供印刷资料的学校美术教育,比起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美术馆,画廊提供各种艺品实物,方便观赏者近距离分析,满足直接碰触的,接下来是议价购藏,直接占有,朝夕相伴,完成艺术收藏的初步历程。今后藏品的处理,仍然可以委托画廊经手,使藏家与画廊的关系,可以维持好几个世代。
收藏如要成家,非要在好学深思的基础上,选择特定目标,志向专一,实习经年不可,其原则如下:
只收一家之各个时期的各种题材之代表作,努力阐明其创作、理论与时代的深层关系。
只收一种题材,如“美人画”、“钟馗画”……等,锁定一个时期,如十八、十九世纪,并依编年体系,遍收各家精品,以彰显画法、美学与时代社会的变迁。
志向野心大的,可以收藏一两位或一组过去被大家忽略的画家,集合他们各个时期各种题材的精品,以便阐明其共同的风格特色与美学特质,然后进一步,致力改写艺术史,或添补传统艺术史之不足,证明自己的艺术洞察力与鉴别力。
对古代绘画鉴别力不足者,可以收藏一组有潜力的当代画家精品,与当代艺评家与艺术史家,不断研究、修正、切磋、辩论,耐心印证自己的见解与愿景。
上述活动的理想合作者,仍是画廊或古董店的艺术经纪人。收藏家与经纪人的关系,是艺术投资的合作股东关系,其关系之维持,应该是长久的,可以绵延祖孙三代。收藏家通过经纪人,搜集艺术资讯,探讨艺术知识,切磋艺术品味,最后购买或出让艺术品。
因此,画廊经纪人与艺术家、收藏家的理想关系,应该是合伙人关系,彼此之间,应该以诚相待,不应专事炒作,害人害己。画廊或古董店对自己所卖出的每一张画,都应有负责到底的态度。今后此画的转让、拍卖……等事宜,在收取一定的佣金后,画廊都应主动协助藏家办理。而画廊在售画时,也要挑选买家,不会为眼前近利,把艺术家的画作,随意大量抛售给商业炒手,破坏整个艺术市场行情。
以藏家买家的立场而言,艺术知识越丰富,欣赏水准越高超,就越不会轻易为了近利,随意转让手中藏画。这种买家惜售的情形,对画廊最有利,对整个艺术市场,也会造成良性循环。收藏、收藏,顾名思义,是要买进艺术品,以便长久相随。收藏家随时可把艺术品从库房调出,近观把玩,尽情欣赏。因此,藏家收藏,绝不会买后立刻转手出卖,赚取差价而已。一件蛰伏多年的精品,通过画廊之手,审慎转卖多次,当会造成画价不断上涨的局面,这对画廊、艺术家及藏家,都有好处,是标准的三赢局面。若是藏家直接送拍,也易拍得高价。
理想的状况是,藏家一旦与某家画廊,建立了互信互利的关系,此一关系可以维持祖孙数代。此后,同一藏家,在市场上任何地方购买任何艺术品,都可通过他的“关系画廊”进行,充分运用同行资源优势,从而获得最佳的品质与最好的价格。如果,藏家通过“关系画廊”的运作,仍然无法取得想要购藏的艺术品,那只有通过拍卖市场,以竞拍方式取得。
不过,上述一切理想状况的出现,有一个重要先决条件,那就是画家的行事作为,内行而理性。毕竟,画家是画作与画价的主宰,画什么?怎么画?画多少?价格如何?都由画家做最后决定。画家是画价的最初创造者,也是画价最终的承接人与维护者。一个画家,如果放任自己的作品,在市场大量流通,随意由人垄断炒作,最后画价崩盘,出面维持画价的,只有画家本人,届时的惨况,可想而知。
在农业社会时代,品味保守,交通不易,一个画家好不容易,创造出自家风格,但苦于传播工具不够,无法迅速推广;只有通过的力量,复制师门风格,向外推广。流传在外的作品,因天灾人祸,恶劣气候,损失泰半,再加上保存困难及各种意外,而百不传一,根本无法尽数而完整的,保持作品原样,代代流传下去。例如五代北宋名家李成的山水画,传到北宋末期米元章时代,才不过一百多年,便已稀若星凤,一画难求了。
于是古代画家只好采取两种办法,来克服传播、推广、流传的问题:一是不断多画,一画多本,一稿、二稿、三稿,以多取胜,以冀广为分布流传;二是广授门生徒弟,以忠实传播师门家法为主要艺术任务。在这种情况下,老师一定要使学生成为自家风格的影印机或再传者,希望自己所创造的新画风,能随徒弟的足迹,四处流传。因此,古画多有副本,或一本多画,流传于后。这些画作,一经商人刻意改款伪造,锐意临摹响拓,便会造成伪画满天下的祸患,对画家、画廊、藏家,都是可怕的梦魇。
现代画家,主张一人一派,一旦有独特的创作问世,必先彩色精印画片画集,数量高达千页万册,图版逼真,下原迹一等,可以在短时间内,突破时空,分送、寄送、销售全世界,广为流传。现在有了互联网,传送图片于转瞬之间,即流遍全世界。故现代画家,不再依靠教授门徒或重复多画这两项法宝,来传播自家之新创画风。现代画家每一张创作,皆应独一无二,不可自我重复,也无需他人模仿。市面如有需要,可购买复制品,或版画再制品即可。因此量少质精,便成了现代画家的重要座右铭,画家、画廊、藏家,皆不可轻而忽之。而画家、画商详细纪录画作的来源与编年,亦成为艺术市场重要工作之一,务必使每一件作品的源头身分,记载清楚明确。画作身分传承,有了完整纪录,可以省却许多日后的真伪争议,对艺术市场而言,功德无量。
在十九世纪以前,详细纪录自家所有创作的画家,只有戴熙(1801-1860)一人。他的《习苦斋画絮》,又名《戴文节题画类编》,共十卷,出版于一三年。此书原为戴熙的日记手录,以题画跋文为主,后经整理,以“卷册、大幅、横幅、立幅、纨扇、杂件”等六项分类编次,几乎纪录了戴氏全部画作,成书付梓,为研究戴画真伪的最佳参考,但也为做伪者,提供了基本参考资料。
清代画家在太平天国之役中,守杭州城而殉国者,只有戴醇士与汤雨生(1778-1853)二人。故此二家之画,在十九世纪末,特别受到收藏家及骨董商的珍爱,因此伪画也特多。清末民初时,有古画贩子,专门依据《习苦斋画絮》中的文字资料,分工制作戴画,几可乱真。然细察伪作的画法与书法,则破绽处处,如要辨伪,也并不困难。因此《画絮》又成了最佳辨伪的工具书。二十世纪详细纪录自家画作的画家仅有陶镛(1895-1985)一人,他的《冷月画识》五册,记载了他大部分的重要精品,值得参考。
画家依靠学生亲朋介绍卖画,如在自家画室中进行,难免疲于交接应酬之苦,欠下人情难偿之债,费时费事费精神;如交给画廊经纪人抽成代售,则耳根要清静许多,乐得摆脱俗事,可以专心作画。以画家的观点看来,要能售画,当然是多多益善,欢迎各方臻赏选藏。然而,在短期之内,过分集中把画出售给同一藏家或掮客,也要冒未来遭到大量抛售的风险。理想的状况是,买画的藏家,对画家作品,在形式、内容与美学上,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与热爱,一旦购藏,轻易不肯转让。而画家各个时期的作品,都能分批分时,平均卖出,藏画于大众,流传于社会各地,甚或世界各国,成为国家或世界文化的共同精神财产。
从买家的观点看,应对藏品的价值,有正确认识的门径与复杂评估的能力。认识越正确,眼光越长远,对密藏到手的作品,也就越迷恋珍惜,绝不会为图一时涨价小利,轻易转让。如果有百分之七十的买家,对手中的藏品,鉴赏精到,估价诚实,认真惜售,那艺术市场的繁荣与热络是必然的。如果百分之七十的买家,都抱着投机的心态,拼命炒作画价,左手进右手出,那艺术市场便是一个大起大落、冷热无常的吃人市场。
最糟糕的情况是,经纪人与部分买家联手,包买垄断画家一定时期的全部作品,指导画作的内容与方向,以便控制画价升降。这些艺术掮客,通常是挑选一位尚未出名的年轻艺术家,掌握买断他近期的全部画作,透过画廊或拍卖会,专门从事短期循环式的涨价炒作。他们把年轻画家一定数量的画作,分批连环出售,卖出再买回,以梯阶调价来支撑不断涨价的假象,等到画价翻上数倍、数十倍、数百倍后,开始以比当时市场稍微低一点的价格,分批分处,出清库底存货,以便大幅赚取价差;然后,悄悄放弃继续支撑该画家的市场价格,任由画家与其画价,在市面上自生自灭。
刚过世不久的天才名画家陈逸飞,便是例子,他生前深受炒作之害,而又有苦说不出,只好放弃绘画,转业其他,或拍摄电影,或规划艺文新区,积劳成疾,英年早逝。此时,大赚一票的经纪人与买家,可以重起炉灶,另觅一名新进而画作有“卖相”的年轻画家,再度如法泡制一番。反正对艺术贩子来说,市场上,价格低贱,志愿待宰,等待炒作的年轻画家,多如过江之鲫,永远不虞匮乏。
天才艺术家、诚实艺术经纪人、精鉴收藏家是艺术市场上的“创新要素”,而公正艺评家、严谨美术史家、慧眼有胆的美术馆、远见有识的美术出版主编,则是艺术市场上不可或缺的“监督要素”,二者相辅相成,保证了艺术市场的平衡运作与发展。
两组要素之间,共创良好而正面的关系,是维系正常拍卖市场合理发展的关键。任何拍卖市场,如果跳过了“监督要素”的严格检验,那就是一个容易造成艺术景气泡沫化的陷阱,一个成熟理性的艺术界,所要极力避免的,就是这种让人在不知不觉间陷入自我毁灭的愚昧与疯狂。
上述所言的各项艺术准则,都是朝最理想的状况,规划设定,难免有期望陈义过高,迂腐书呆之病,等闲无法轻易完全实践。然而吾人行事立业,贵在取法乎上,至少也要对“上”的目标与憧憬,有深切的了解。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有了高远宏大的理想、目标与方向,何愁没有接近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