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许多行业一样，艺术市场自从新冠疫情爆发以来经历了一个充满挑战和变革的时期。疫情在为艺术市场的复苏带来了诸多困难的同时，也为行业旧秩序和传统规则的革新提供了机会。无论是艺术机构，还是艺术家，近几年都在经历名单换代的过程。

年轻艺术家能够持续为艺术市场和学术研究注入新鲜的能量，与画廊的耕耘密切相关。发现、培养，并与年轻艺术家共同成长是画廊的一个重要工作。那么，对于画廊来说，如何从如此大基数的艺术院校毕业生，或者已经成为职业艺术家的年轻创作者中发现“新选手”？一位年轻艺术家及其作品具备哪些条件，才能在学术和市场上有着可期的未来？国内、国际市场上，年轻艺术家高价频出，是否符合市场规律？

4月29日 14:30 – 15:10，99艺术网联合北京当代艺术博览会 2023，邀请数位画廊创始人、负责人，共同聊了聊关于年轻艺术家的话题。

论坛现场嘉宾部分精彩观点

论坛嘉宾

郑林：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创始人

Amy：艾米李画廊创始人，北京画廊协会副会长，中法艺术交流使者

迟丽萍：東京画廊+BTAP（北京）空间负责人

程敏：BANK画廊 上海代表/执行总监

论坛主持

王姝：99艺术网副主编

就当下的艺术环境来说，一个值得持续关注与合作的年轻艺术家，其自身需要具备哪些条件？

迟丽萍：

就市场和学术这两个方面来说，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必然是先有学术价值，才会慢慢形成市场价值。无论是年轻艺术家，还是不那么年轻的艺术家，其实我们在刚开始合作的时候，都不太在乎他们的作品市场。选择与一位艺术家展开合作，我们比较看重的是这位艺术家是否真诚。这里的“真诚”指的不是对画廊真诚，而是要对他（她）自己真诚。如果他（她）对自己真诚的话，他（她）就会找到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艺术语言的独特性是考量艺术家作品价值的一个重要标准。

其次，还要看这个艺术家是否有开放的态度。并不是说艺术家要很外向、很善于社交，而是他（她）要对这个世界保持好奇心，对当下人类生存的困境、思想的动态保持敏感，不能固步自封或始终安于某种被认可的风格。如果一个艺术家始终保持对自我和对世界反省，即便年龄增长，其作品也会比较清晰，不会轻易迷失自己。

迟丽萍：東京画廊+BTAP（北京）空间负责人

Amy：

画廊与年轻艺术家合作，其实也是艺术家与画廊一起成长的过程。当然前提条件是画廊也是一家相对年轻的画廊，我认为画廊选择合作的艺术家与年龄无关，而是与作品和画廊的发展方向还有画廊主的审美定位有关。艾米李画廊从2008年成立至今专注于中法当代艺术交流的语境，所以我们选艺术家，首先是看其作品是否能放在这个语境中有对话的可能性，其次是考虑作品是否在这个语境中能呈现出价值。

第二，我们非常看重一个艺术家的人品，这是取决于他（她）能走多远的关键。

当然，艺术家是不是有持续不断的学习态度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艺术家作品的价值取决于他（她）学习的深度和思考的高度。

论坛现场 Amy：艾米李画廊创始人，北京画廊协会副会长， 中法艺术交流使者

程敏:

每所画廊、每个艺术行业的人都有自己的审美标准，所以在与什么样的艺术家合作这个问题上，肯定会有不同的选择标准。我对艺术家要对自己的作品真诚且负责这一点很认同。今年是BANK成立的第十年，对于年轻艺术家，我们考量是否与之合作的重要一点，也是他（她）的作品是否真诚，并且这种真诚是否能打动我们。

举个例子，2017年的时候，有一个朋友向我们推荐了孙一钿的instagram账号，孙一钿当时还在画“充气娃娃”系列。她用超写实的方式画了义乌小商品市场中大批量制造的玩具、玩偶。BANK创始人马修也会常常来北京，当时就去了孙一钿的工作室。之后，我们很快就决定为她安排一个个展。展览结束后，她的作品进入了美术馆收藏，也进入到非常重要的藏家的收藏系统里。孙一钿在温州义乌小商品市场的语境里长大，基于对生活的观察和体验，所以她的作品创作是很真诚、很自然的过程。

论坛现场 程敏：BANK画廊 上海代表/执行总监

郑林：

从2021年上半年开始，唐人加大了对年轻艺术家的筛选与合作。唐人一直以来都是以做专业、实验性的展览为主。与年轻艺术家的合作是特别谨慎的。我们对年轻艺术家的选择依照的不仅是国内的标准，更是全球的标准。目前我们合作的艺术家有着很国际化的身份背景，包括日韩、东南亚、欧美、非洲裔等国家和地区的艺术家，我们都已经展开了合作。

唐人不会很快就与一个艺术家建立合作，我们一般会从年轻艺术家的群展开始，第一次、第二次……反复看其作品未来发展的可能性，同时基于学术和市场双方面的考量才会决定与哪一位艺术家进行代理合作。

在我看来，相比50、60、70后几代艺术家，在他们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受到太多的禁锢，80末、90后的艺术家有着更广阔的视野和更大的自由发挥空间。5-10年前，我们还在考虑观念绘画，但90后这一代，他们似乎已经把观念绘画的概念淘汰掉了。我相信90后这一代艺术家中，一定能出现很多优秀的艺术家。

论坛现场 郑林：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创始人

除了艺术家推荐、自荐和展览发现之外，画廊会通过哪些新途径发现年轻艺术家？

程敏:

BANK画廊从老板到员工，再到实习生，都是重度instagram和社交媒体爱好者。艺术世界本身就是一个社交性很强的世界。在别人的朋友圈看到一个感兴趣的艺术家的作品，我们也会开始关注。我们画廊的很多艺术家都是从社交媒体，尤其是instagram上发掘的，比如00后艺术家文爵，就是我们两年前在instagram上发现的。他的作品在instagram上有着非常亮丽和完整的呈现——放了作品的高清图片、细节图、视频、工作室照片等等。

来自朋友和艺术家的推荐也是个重要途径。好的艺术家一定知道好的艺术家在哪里。像我们画廊代理的艺术家张移北，她就经常给我们推荐一些艺术家。

论坛现场

疫情几年，顶着经济不稳定的压力，很多国内、国际艺术市场上反而有很多年轻艺术家打破价格纪录。相比50、60、70后艺术家在沉淀许多年后的爆发，年轻艺术家作品价格在涨势上明显很快，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就一个良性的市场规律而言，这是一个值得肯定的好现象吗？

Amy：

首先年轻艺术家作品的市场价格跳跃一定是有原因的。无论是作品本身非常优秀还是市场调控，不管是什么原因，如果能够在高点上持续，说明作品的内容和价值是得到肯定的。但如果只是昙花一现，就值得思考了。

看待这种市场现象，我一直是非常积极的心态，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大家参与讨论越多，作品真正的价值得以认可，好作品会说话，好的市场也会给出答案，为什么不呢！

论坛现场

郑林：

既然大家提到这个话题，说明这个现象已经是很普遍的了。2020年的时候，我去香港参加佳士得和富艺斯拍卖，那次经历触发了我对年轻艺术家未来模式和游戏规则在认知上的巨大改变。在之前，我们认为市场上那些天王级艺术家作品就是当代艺术在市场范畴里的天花板，其他的艺术家也都是按照后浪推前浪，不断努力、赶超，慢慢也变成天花板这个模式进行。但2020年香港秋拍给了我震撼式的触动。当时佳士得日拍里有几个年轻艺术家，其中有个美国的黑人艺术家，当时作品估价也就十几、二十万港币，但最后成交价达到了一、二百万，如今已经超千万了。最典型的是80后艺术家王俊杰，他在短暂的一生中只做过两个小个展，一个在香港，一个在美国，作品总数量也就几十件。2020年，佳士得日拍里有他三件一组的小画，大概40×50厘米一件，估价是70万-100万港币，结果拍出了1100万港币。

拍后第二天，我去富艺斯的预展看作品，发现他们把王俊杰的一张200×170厘米的作品挂在整个酒店预展大堂最显眼、最重要的位置。预展现场也不乏像奈良美智这样的大师级别的精品，但年轻艺术家的作品被放在大堂最中间的位置，还是明显能够看到其重要性。王俊杰的那件作品估价是700万 - 1000万港币，结果拍了3000多万港币。今年苏富比新的一轮拍卖，他的作品已经突破5000万了。

反推一下，当下在世的当代艺术家五年之内的新作品，哪怕是2米左右的大作品，在二级市场要突破2000万的价格都是不容易的，为什么一个80后的年轻艺术家的近作，能拍出3000、5000万的高价？很多人的第一感觉是认为在做局、炒作，但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王俊杰等艺术家并不是个案，而是当下的一个普遍现象。也许我们只能说“游戏规则”改变了，有了新的玩法、新的运作模式，大家对年轻艺术家的未来也更看重了。也是从2020年之后，唐人开始重视80末、90后的年轻艺术家。2021年3月，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在香港空间推出首个90后女性艺术家群展“低烧的绘画”。我们从中筛选了三个脱颖而出的年轻女性艺术家，包括王茜瑶，江上越和皆藤斋。

论坛现场

迟丽萍：

当下整个市场的变化确实很大，也看到了一些在我们看来有些匪夷所思的现象。但存在即合理，对此我们也在思考。我认为，不仅仅是国内，整个世界都处在一场大的变革中。我们的价值观在变，西方的价值观、世界上所有国家的价值观都在变。所以大家也会感慨，过去的一些经验，现在变得无效了。

在近两年的拍场上，年轻艺术家们的进场，改变了一些以往的规则，这是年轻一代对父辈们的一种挑战，在我看来是个很好的状态，后浪势必是要推着前浪走的。但是，规律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艺术是一个门槛非常高的行业，不管世界怎么变，从一万多年前的岩洞壁画开始到现在，“美”是从来没有改变的。市场自古就有，每一个时代都有非常流行的艺术家，但并不是所有艺术家都会被历史记住。

艺术作品是价值决定价格，价格上下波动是正常的，但如果突然间暴涨或暴跌，那就值得思考和反省。艺术市场基本上十年会有一个轮回，会出现，也会有低谷。很多艺术家在比较年轻的时候才华出众，会被认为是未来的代表，从而在市场上成为一线艺术家，但往往是这种艺术家，其后来的道路会更加坎坷。所以我认为市场是把双刃剑，需要用艺术家持续数十年的艺术生涯去做判断和考量。艺术家面对的问题主要来自于创作，怎样在一生中都保持良好的创作状态，是一个非常严肃和艰难的课题。

论坛现场

程敏：

德国哲学家韩秉哲曾有过这样的论述：在当代生活中，你只需点一下手机屏幕，滑动一下智能手机，就可以获取海量信息，“今天我们都是信息狂人”。然而，数字世界与我们仍然认为是“真实”（real）的世界的边界越来越模糊。

当下社会信息的运转速度太快了，画廊甚至还没有注意到一位艺术家，但他（她）的二级市场就已经出现了很高的价格。我个人认为这是一种对艺术品或对艺术家的伤害。艺术不是商品，这样很容易把艺术当成商品去对待，所以我们会比较谨慎地看待这个问题。